疏影专栏|“伪装者”徐淡庐

发布日期:2024-08-18    作者:锻錾器物

  上海。1949年4月12日,国民政府国防部少将高参郭大中驾着凯迪拉克轿车上海机场风驰电掣,轿车副驾驶端坐着一位身穿白色西装,儒雅又英气的年轻人。

  武汉。国防部驻武汉第二兵站关卡,年轻人着一身少校军官服手提褐色皮箱,剑眉轻蹙走向重兵把守的兵站关卡。“姓名,证件!”面对哨兵严厉盘问,年轻人从容沉静地回答:“徐淡庐!”

  徐淡庐,原名徐培光,四川省江北县沙坪乡人(今重庆市渝北区沙坪镇)。1917年出生于一户殷实人家,大哥徐笛秋为四川军阀潘文华的连襟和少将军需处长。徐淡庐自幼聪敏好学,酷爱读书,学习成绩名列前茅。1932年,徐淡庐考入川东师范,后就读于重庆明诚中学、南开中学。1935年“一二·九”爆发,他投身抗日救亡活动,翌年7月经丁雪松介绍,参加救国会。

  1937年的中国悲壮而艰苦卓绝。“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古训撞击着每一个热血沸腾的中国人。在南开中学上高中的徐淡庐联系上同为“抗日救国学生联合会”成员的陈祖谦、刘参化,在南开中学秘密组建“励进学术研究会”,利用读书会、演讲会、讨论会、辩论会,排练、演出《雷雨》《警号》《炸药》等独幕和多幕话剧,宣传“读书不忘救国, 救国不忘读书”思想。在担任重庆学界抗敌后援会南开分会副会长期间,徐淡庐组织同学们深入社会各界和远郊农村开展抗日演讲,演出街头剧,鼓励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踊跃支援前线年,徐淡庐光荣加入中国,担任南开中学第一任支部书记。同年12月22日,重庆市委在重庆大学江边一个人迹罕至的防空洞里召开紧急会议,时任重庆市委书记廖志高同志庄重宣布:为适应抗战爆发后蒸蒸日上的革命形势,沙磁文化区第一届委员会正式组建,任命徐淡庐同志为沙磁区委青年委员。这一年,徐淡庐21岁。

  在南开中学的革命觉醒和革命实践塑造了徐淡庐一生的革命信仰。如今珍藏在重庆红岩革命纪念馆的徐淡庐两册日记,也见证了徐淡庐在1937年3月至1939年1月的革命活动经历,同时也记载了一个爱国青年在党的引导、培养、教育下踏上革命道路,成为一名为事业奋斗终身的先锋战士的一段人生轨迹。

  1941年,革命形势紧张。一天,饶国模邀请周恩来、、薛子正、徐淡庐相聚,聆听了徐淡庐的请求。说:“淡庐同志,你是党员,你在四川的关系很好,不能把你送到延安,你就在地方长期埋伏吧,我把关系交给薛子正(中央南方局军事组负责人)。”从此,淡庐同志就在南方局的领导下从事隐蔽战线年,徐淡庐在成都从事军事统战工作。1942年秋遵照党组织指示回到重庆南方局工作。1943年至1946年在重庆新闻界以《商务日报》经理为掩护,建立党的秘密情报网,利用家族关系和有利身份与敌人巧妙周旋,为党搜集重要情报,将《商务日报》办成了扩大我党统一战线的报纸,于无形处屡建奇功。

  1946年1月,随代表团到达重庆参加政治协商会议。在胜利大厦与徐淡庐见面时,紧紧握住徐淡庐的手说:“淡庐同志,你干得很好,情况我们都知道,我们很高兴,希望你继续干下去。”徐淡庐心里热烘烘的,这是党的关怀,也是党对徐淡庐和从事地下工作的同志们最温暖的鼓励和鞭策。1946年春,徐淡庐奉命调至上海,在吴克坚领导下开始了他终生不曾离开的情报生涯。

  隐蔽战线是一个没有硝烟的特殊战场。而一旦进入隐蔽战线,就从另一方面代表着他们从此深入龙潭虎穴成为“伪装者”,成为一柄敌人心脏锋利的匕首。徐淡庐和战友们在外有反动派“清党围剿”,内有叛徒变节出卖,随时有可能牺牲生命的下,赤胆忠心,矢志不渝坚守信仰,不为高官厚禄所动,置生死于度外,为党提供了大量有重要价值的情报,功勋卓著。

  1949年上半年,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结束,蒋介石同桂系的矛盾急剧加深。中央果断指示上海吴克坚情报系统迅速派周竹安去长沙,策动程潜起义并建立秘密电台与中央直接联络。1949年4月,吴克坚约徐淡庐在上海中央路9号接头,把运送电台的紧急任务交给了徐淡庐。徐淡庐接到任务后第一件事就是购买飞机票,但此时上海一票难求。徐淡庐找到时任国防部少将高参的郭大中(川军潘文华部郭军长之子),佯称有急事要飞去汉口,郭大中冒充蒋介石侍卫室人员,驾着凯迪拉克轿车来到航空公司,弄到了飞机票。

  4月12日,徐淡庐飞抵汉口,但是交通员梁宜苏(潜伏在空军的情报人员)未能及时赶到。想到策动程潜起义刻不容缓急需电台,徐淡庐决定亲自携带电台闯过层层严密封锁去长沙。他通过关系,搞到国防部驻武汉第二兵站的过关免检证件和一套军服,伪装成少校军官闯过层层关卡,历经艰险到达长沙。

  按照吴克坚交代的接头地点赶到长沙建业银行,谁知接头人一见他顿时惊慌失措。见情况有异,徐淡庐警觉地迅速离开了接头地点。想到吴克坚再三嘱咐:“一切以安全为重,情报工作的接头环节最易发生危险。你万一接不上头,就立即返回上海,也算你达成目标。”徐淡庐明白:若无法用电台和党中央联络,程潜起义一定“胎死腹中”。徐淡庐苦思冥想,突然脑子闪过做律师的秘密党员闵刚侯和夫人柏心慧(元老柏文蔚将军之女),但苦于没有闵刚侯的确切地址。灵机一动,徐淡庐立即赶去邮局给上海八仙桥协大祥布店闵总经理(闵刚侯兄长)发了一份加急电报转柏心慧——“你们硬要我到长沙跑一趟单帮生意,结果货物不对路,很难脱手,怎么办?”并且冒着巨大风险落款了真实住址和姓名。闵总经理收到电报后寻思电报不寻常,立即转给闵刚侯,闵刚侯也意识到事情重大,立刻转给了吴克坚。而此时长沙的周竹安没能同徐淡庐接上头,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焦急万分,火速赶到上海与吴克坚商量对策。正在此时,突然收到闵刚侯转来的电报,欣喜之极。他们经过周密商议,决定也采用公开电报回复:“将货物交给来的人设法出售。”就这样,徐淡庐在长沙地下党配合下冒着生命危险,“过五关,斩六将”最终把电台送到了周竹安手里。

  程潜在白崇禧压力之下思想极度动摇,他需要得到中央关于起义的明确答复,需要商定和平解放长沙的整体实施计划。关键时刻,周恩来指示:“争取程潜、李默庵、陈明仁站在我们方面反美、反蒋、反桂很重要,请你们认真进行此项工作,如有可能,应与程潜建立电台联系。”周竹安亮明身份,告诉程潜:“现在能够最终靠秘密电台与中央直接联系。”从此构筑了一条秘密联络通道。6月27日,周竹安通过在长沙设立的秘密电台将程潜的情况报告给了党中央,党中央及时回电肯定了程潜起义的决心,部署了起义工作的实施计划。

  ,坚定了程潜起义的决心。8月4日,程潜和陈明仁宣布起义,长沙和平解放。在长沙起义的关键时刻,正是徐淡庐冒着生命危险运送的电台起到了最重要的作用。为促成程潜和陈明仁起义为长沙和平解放,徐淡庐作出了重大贡献。

  1951年5月,西藏和平解放。徐淡庐先后在西藏军区政治部、中央调查部(国家安全部前身)以及外交部工作。1954年9月,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召开,中央指示张经武和徐淡庐护送、班禅进京参会,保证绝对安全。7月11日,张经武、徐淡庐护送从出发,沿康藏公路经过30多天风餐露宿的长途跋涉抵达成都,乘飞机到西安与班禅会合后,乘专列进京。11日,毛主席等党和政府领导人在勤政殿接见了他们,负责安保工作的正是公安部部长罗瑞卿和西藏军区联络部部长徐淡庐。次年5月,返回,周总理亲切地长时间握着徐淡庐的手叮嘱说:“一定要将平安送回,然后立即打电报向中央报告。”在徐淡庐护送下,安全抵达。

  1955年7月,徐淡庐从西藏调回北京,中组部拟委任徐淡庐到其他部门。徐淡庐向调查部部长李克农汇报工作安排,李克农说:“你徐淡庐要离开情报部门,除非三条:一条是你犯了大错误;二条是你死了;三条是中央调任,否则你不许走。”

  中期,国共双方都在努力寻找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完成沟通的中间人,最终共同选定了在香港办报纸的著名作家、记者和爱国人士曹聚仁。从1956年开始,曹聚仁每次到大陆,、周恩来等领导人都与他秘密谈话。曹聚仁每次在返回香港后都转道台湾,直接与蒋氏父子见面,转告方面的意见。

  在曹聚仁先后6次来大陆期间,集情报、统战和对台工作于一身的徐淡庐,接待和陪同曹聚仁访问了庐山、溪口和东北等地,成为曹聚仁为两岸和谈奔走的重要历史见证人。徐淡庐曾很感慨地回忆:“过去由于政治原因,我严守秘密,对曹聚仁为两岸和谈奔走一事,我一个字也不敢向外界透露……现在如果不将这段历史向国家相关部门和后人说清楚,我对不住曹聚仁先生,也对不起国家。”徐淡庐曾撰写《峥嵘岁月——徐淡庐回忆文选》,在这本书里披露了许多鲜为人知的内幕细节。1964年,徐淡庐担任我国驻瑞士大使馆首席政务参赞。这期间,中国现代史上发生了一件震惊世界的大事——原代总统李宗仁和夫人郭德洁酝酿从美国经由瑞士返回祖国!1965年6月13日,李宗仁以陪同夫人郭德洁到瑞士做乳癌手术为名,摆脱了美国政府和特务的跟踪纠缠,到达瑞士东北部的经贸城市苏黎世。6月19日,中央委派徐淡庐前往苏黎世会见李宗仁,从下午2时至5时30分,约谈3个多小时。

  ,乘瑞士航班自苏黎世起飞,经日内瓦、雅典、贝鲁特、巴基斯坦飞抵祖国上海虹桥国际机场,受到周恩来总理热情迎接。然而李宗仁并不知道,就在他们从瑞士起飞后,周恩来曾彻夜未眠——那天深夜,周恩来接到情报:

  方面已获悉李宗仁回国的消息,在缅甸边境某地区布置了截击机,准备不顾一切代价打下李宗仁的座机。9月26日,李宗仁在北京举行中外记者招待会,声明返回祖国定居,要求实现祖国和平统一。周恩来赞扬说:“公安部和调查部办了两件大事。公安部改造了一个末代皇帝,调查部争取了一个代总统。”四

  于无声处听惊雷。1964年,冬天的北京。窗外,松柏青翠。室内,一枝苍劲的“墨梅”凌寒独芳。一位白发鹤颜的老人凝视着“墨梅”,刚毅的眼神渐渐泛出泪光。这位老人就是中国妇女运动先驱、国务活动家、著名画家何香凝。这天,她刚完成国画——《梅花图》。老人渐渐平静下来,饱蘸浓墨,落下一行款识:“淡庐同志雅正 甲辰冬于首都。”这幅何香凝国画作品中的经典之作,如今珍藏在重庆三峡博物馆。

  作为隐蔽战线的无名英雄,作为中国成长和发展进程中许多重大事件的参与者和见证人,徐淡庐的一生传奇而精彩。但由于种种历史原因,他的名字很少有人知道,中国解放事业进程中一位功勋卓著的秘密情报英雄却一直湮没在历史的烟尘之中。

  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建立,正是公开战线和隐蔽战线交相辉映,才成就了建国伟业。回顾波澜壮阔的中国革命史,我们既要讴歌那些驰骋疆场、壮怀激烈的将士,也应铭记那些默默无闻、备尝艰辛的隐蔽战线无名英雄的历史功绩。历史是今天的镜鉴,也是对未来的烛照。他们的不朽功绩将永远铭刻在共和国的丰碑上。如今珍藏在重庆三峡博物馆的何香凝《梅花图》,既是对“伪装者”徐淡庐同志终身奉献隐蔽战线的真诚赞誉,也是对中国筚路蓝缕百年坚韧的深情敬仰。